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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的叫喊

1999-03-23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这是一段没有任何自身特点的堤坝,堤外是在冬天里平静甚至软弱下来的河流,堤内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与点缀其间的村庄,堤坝的两边生长着柳树,柳树之间的地面上是枯萎的杂草。这些枯草堤面上也有,不过长在堤面上的多是那种高不过寸许,贴着泥土蔓延的节节草,堤面中间无草的狭长空白就是行人踏出的路了。从路面之窄可以知道,这段堤坝不是要道,行人不多。

就是在这段堤坝上,我曾经有过许多梦,那种少年的梦,一个接一个地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却又让我实实在在地沉迷其中。现在我回来了,重又走在这段堤坝上,心中却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梦的幻想,而那些旧梦也无法清晰地想起,仅仅只有一团团烟雾般的轮廓。

少年的幻想之梦其实是对生活对人生的一种要求,失去了它,实际是生活使人放弃了许多要求。当人放弃了几乎所有的要求,人也就老了,确确实实完完全全地老了。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,历来被誉为淡泊至境,而我,却对它感到悲哀——那样活着的人,已不是生命,而只是呼吸。

生命必定是有意识的,也必须有意识,只有呼吸而无意识的人,医学上称之为“植物人”。“植物人”这个词中的“植物”是指什么样的植物?是冬天的植物吗?譬如此刻我眼前那了无生气的柳树和枯草?那柳树和枯草看上去的确已只有冬眠中的呼吸。但这只是个假象,它们仍有欲望,仍有所求,那就是期待着春天,期待自己的生命重新萌发出绿色。由此看来,将绝对无欲无求地淡泊的人喻之为“植物人”并不准确。

“绝对”都是可怕的,欲求是这样,淡泊也是这样,国人对于欲求头脑尚清醒,对于淡泊却只是一味地绝对推崇了。

或许,是因为自我安慰的需要而“难得糊涂”?

一想到人生中那无梦的晚年,我便感到有寒意从那个方向袭来。

但有人例外。

就像树木中有长青树一样。

不过这段堤坝没有长青树。凡是年复一年地抵抗着洪水的提坝都不会有长青树生长,松柏虽云坚,在这儿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,而且连存活都不可能,这儿只有不成材不能伟大的杨树或柳树,只有它们才能在这儿生长,延续或者说消耗着生命。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能够活下去,并且于无意间用自己的生命护卫了堤坝,以绿色呈现出鼓舞人的生机,也可以说是一种伟大,但这种伟大与松柏的伟大是多么地不同!

这只是芸芸众生的那种伟大罢。

人在松柏面前可以只感受到激励,而无须惭愧,在杨树和柳树面前却应该惭愧的:在如此毫无做梦理由的生存中,它们即使已垂垂老矣,也仍然毫不放弃那鹅黄色的似云似雾的梦,尽管春宽梦窄,尽管每一次的梦都毫无例外地会在秋风中枯黄、凋落,它们也从不为此沮丧,从不标榜淡泊,它们仍有足够的激情孕育一个爆发而出的新梦,一连串这样的梦贯穿它们的一生,便使苦难的一生得到了改铸。

比杨树和柳树更为孱弱的草也是如此。

木犹如此,人何以堪?何况,人非草木。

是什么使人逐渐放弃了梦?可以找出许多因素,但最终和最根本的因素还是人自己。

放弃梦就是放弃内在的天空。

抚摸着将树枝伸到堤面上来的一棵柳对,我逐渐感觉到一个梦的汁液正在它体内流动、翻滚,就像一条春天里的河流,水流浑浊,但却在加速的运动中用浪花向天空叫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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